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念友琐话

【发布日期:2014-06-10 】

我是中医药大学一名大三的学生,现在桂林市某医院放射科实习。实习意味着大学生活快要走到尽头了,“弥留”之际感伤情怀突然闯了进来,我就给挚友B君留下了这篇文章。想他哪天枯坐萧斋无人夜话寂寞如雪,还能拿此文来点燃炉火温手。

B君是隔壁广西师范学院文学院的学生,大一那年我在中医药小剧场认得他,后来据他自己说是一米七九的个子,换在古代是标准的八尺男儿。岭南地头八尺男儿还是比较扎眼的,小剧场里他穿得西装笔挺,神色有些忧郁,叼着一根细长的女士香烟,看起来既亮眼又好笑。

我的表演早早结束了,回到观众席上看演出,正巧碰上他衣衫不整,步履蹒跚,一步三晃,拿着酒瓶子出场。我们的剧本都很积极健康,像他这样病态又精彩地出场并不多见,我的心一下子就被抓住了。虽然后面具体的情节已经记得不太清,最后一幕他浑身浴血,躺在女主怀里忏悔的悲情却深深震撼了我,以至于每每我想起他脑海里就浮现出浑身浴血的形象。

后来因为戏剧的事我们又碰面了几次,缘分也就连续跟了上来,他总是胡子拉碴,穿着拖鞋沙滩裤啷儿啷当一副什么也不在乎的样子。同他喝酒,他说那根女士香烟是给流氓准备的,自己没抽过就试了一下,平时也不抽烟,只嗜酒而已,说罢拿起酒瓶吹了起来。我问他怎么喜欢论瓶喝酒,是否有伤心事,他说就是高兴而已,然后从背包里拿出纸笔,说要给我看看他写的诗。说来惭愧,我没有鲁迅先生弃医从文的觉悟,他的诗歌我也读不太懂,所以舍本逐末地说要他的字。

据他自己说,他的字是不太好,吃过很多亏,老师也经常批评他,我总觉得很有它奇崛的地方。他写起字来风樯阵马,沉着痛快,而且不拘一格忽大忽小,短处如快剑研阵,长处如强弩射万里,让人叹服。他吃亏的地方可能在于字形,或许是他没有系统学过书法的原因,笔划之间黏连太重,字形有点倔强而不够流利。

他十分惊奇,说这辈子只有两个人喜欢他的字,一个是他的女友,一个就是我了。关于他现任女友我了解不多,素日健谈的他到了此时就给我打哑谜,只知道过去他换过几个。他摩挲了几下那首诗,说是写给她的,我赶忙又仔细读了几遍,才看出这是情诗。诗中充满了泪水和血液,甚至还提到了死亡,充斥着一种绝望的深情,宛如“大悲哀”幕布前的一场《罗密欧与朱丽叶》。后来才知道他女友是个多才多艺的美女,分分合合过几次,闹得动静很大。从此,他再也没提起过他的感情生活。

他从长岗搬来明秀后,我们经常在中医药的操场上散步,他说明秀的操场很拥挤,而且熟人太多了很麻烦。我跟他在明秀见过两次,一路上我们甚至没来得及说很多话,他总是在跟人打招呼,别人很热情的说:“B君好!”他就微笑着点点头,走出明秀校门他已经成了一只啄木鸟了。

他是一个很耀眼的人,担任过学校好些有分量的职务,在外边则是令人羡慕的央视实习生。虽然我总觉得自己也已经很优秀了,每每听到他谈话间流露的新颖的观点和深刻的想法,或是一些闻所未闻的事,总会有些自愧不如。

后来他经常熬夜赶剧本,我也有些杂事,也就不经常见面了。不过我很喜欢刷QQ动态,经常给他的动态一个“赞”。他的动态嬉笑怒骂自成文章,别人也经常提到他,他就转发过来,日积月累他的QQ空间就有了一堆别人写给他的诗歌、文章。从别人写给他的文章来看,其中往往流露出钦慕之意。我翻看他的相册,看见他扛着文学院大旗的照片,大风恰好把“文学院”的“院”字卷了起来,照片上只见他扛着血红的“文学”两字大旗迎风飘扬,笑得阳光灿烂。

突然有一阵,他的QQ说说变得很是激烈和忧伤,倏然又消失了,再也没有任何动态,翻阅以前的动态竟也找不着。我打电话给他,只是不通,这种状态维持了两个月之久。再次见到,他已经瘦了一大圈,脸都尖了,也不碰酒了,自己说是瘦了十斤,我看起码瘦了二十斤。我也不问发生了什么事,两人喝着暖暖的红茶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。我问他以后工作理想薪水是多少,他说5000块吧。我很讶异,不知他是否因失恋而心灰意懒,我认为对于他这样有雄心的人来说,理想薪水5000块也太不匹配了。

我问他最近有没有写诗,他直接掏出手机拿给我看,诗里充满了释怀和淡然,没有了以前的绝望和热诚。我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,就叫他多吃一些,他说没事,鲁迅说诗人都是瘦的。我又问他最近戏剧事业如何了,他就口述了最近写的一些剧本大纲,思想很是灰暗,充满了疯子,反复发疯,死亡,反复死亡,病态、反复病态一类东西。不过得到了经常在南宁剧场演出的国家一级演员的认可,戏剧也还算比较成功。其他事情虽然杂,进展也都不错。他接下来又说了一系列计划,计划得很好,但任务也太重了些。不过我还是点点头,打心底为他高兴,自己也暗暗加了一把劲。

他话锋一转说起周易来,他说土生金,自己命中三金二土,而且是“剑锋金命”,在老家则属于“圻”字辈,“土”者“土地也”,“斤”者“斧钺”也,意为“斧钺所保护的土地”,自己生来是个剑客或者战士。

我一直以为他是个有三分狂气的人,狂人是不会相信命理的,谁知他又跟我说“命”是注定的,只有“运”是可以改的,自己注定是个孤独的剑客,说罢拿出一根烟径自点燃了。

烟雾中我看见他的眸子冷越而孤寂,好似手中真提着一把剑。

不知为何,我又想起他在剧场里浑身浴血倒地不起,观众们热烈鼓掌的场景。

编辑:杨焕贞